Med234

我一個朋友，數年前身體突然出了狀況。他在兩個星期的時間左右掉了十公斤的體重，身體的肌肉也變得無力，那鬆垮垮的蝴蝶袖和一個月前形成了強烈的對比。他自己看了也不禁背脊發寒，他的家人也擔心地要他去看醫生。在漫長的診斷後，醫生認為是多發性骨髓癌，血癌的一種，許多生化檢驗的數值都非常高，但醫生很謹慎，認為要做骨髓穿刺和活檢來做最後的確認。

他聽了猶豫了。雖然他從事身心靈相關的工作已經非常久了， 但聽到醫生的宣判，還是感到巨大的衝擊 。他和醫生說：「可不可以給我一點時間，我自己調整一下再做決定？」醫生答應了。「 我覺得我很幸運，醫生很開明，並沒有像其他的醫生一樣用沒有治療就會有什麼下場來恐嚇我 。」一個月後，他的生化數值開始下降，到後來，醫生甚至和他說一年回診一次就行了。

「有時候， 你不得不承認身體有強大的自癒能力 。你知道我是做什麼的，那你知道我是怎麼調整的嗎？」他說。

「不知道，你是怎麼調整的？」我好奇地問。

「 我什麼都沒有做。 」他笑一笑後繼續說：「 我只是回去屏東，過著回歸本能的生活，餓了就吃，累了就睡。 」

我不信，我不斷追問，但他也真的說不上來他做了什麼。想想，這種認為一定要做些什麼的態度已經深深紮在我的心裡了， 對身體的不信任已經成為一種條件反射。什麼都沒做，指的並不是一種消極的態度，更不是等死，那種等死的信念不過是對身體不信任的產物。無論如何，他至少回到了鄉下，隨從自己內在自然而然的智慧。

我有幾個很要好的朋友，我們常常一起遛狗一起聊天。我和他們說了許許多多發生在我身上的事，我幾乎不看醫生，就連我女兒被診斷為肺炎我都能安心地帶她離開醫院。但我也要他們不要模仿我，因為我是真的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，就像我一個朋友的狗生了病，他試著模仿我，但看到狗吐血時嚇得跑去醫院，事後還跟我抱怨。我告訴他，「我都說了不要學我。 我們活在這個社會中，知識創造了我們的框架，除非你能意識到其他可能性的存在，不然除了醫院，你沒有選擇。 」

2017 年時，長在我脖子上的一個腫瘤突然痛了起來，而且愈長愈大。那疼痛讓我坐立難安，它最後滲出血來，我能感覺到它已經蔓延到我整個右臉，甚至是我的胸腔。我發著低燒，人虛弱無比。最後，那腫瘤就這樣破了，血水混著不知道什麼東西的液體就這樣流了出來，那流量之大，我的家人看了都受不了。每天晚上我都得放厚厚的毛巾睡覺，才能吸附這麼多的血水，就這樣足足流了兩個星期的血水後，它居然開始癒合，最後整個瘤竟都不見了。之後我又休養了一個月才恢復了體力， 但我的身體卻因此變得更健康了，整個人變得清爽，那種輕快的感覺，無比美妙！

至於那瘤是什麼，我都和人說是囊腫，但其實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。我沒有診斷，怎麼會有病名？我每天走在路上都會有好心的路人要我去看醫生，沒有人能理解我的決定，我反而得找各種理由來搪塞他們，我爸甚至氣到不和我說話。

人類是唯一一個需要醫學的生物，也是唯一一個要依賴醫生專業的生物。愈是強調醫學的專業性，就暗示了人對自己的無能為力 。這也是為何醫學不斷發展，但醫療相關產業的市場卻愈來愈大。醫學的初衷和現實形成荒唐的矛盾。如果醫學帶來的是健康，那醫療產業怎麼還有可能不斷擴張呢？醫學喜歡用平均壽命和老年人口誇耀成就，但我們活在和平時代，把我們移到巴勒斯坦，這些數字立刻回到一百年前。醫學固然有貢獻，卻收割了和平的果實。它過度重視客觀的疾病，卻不懂什麼是好好健康的活著， 因為健康是主觀的，無法標準化。強調專業的代價就是強調人的無能，這是文化使然 ，但從來沒人討論。

知識客觀化之後，專業興起。專業的知識蘊含了權力的敘事，並界定了知識的範圍。人對身體本來的信心和知識權力轉移到了專業的身上， 愈是強調專業，人就愈無能 。就像我在自學團體教書時發現的，我的任務不是教書，而是把社會奪走的信心還給他們。 愈是相信自己有能力，能力就發展得愈好。如果我們連對健康的信心都被拿走，那只能依附權威，活在惡性循環中。

在這個社會中，醫學的專業性幾乎被視為無可挑戰的權威。人們習慣了依賴醫生來為自己的健康做決策，並相信這是唯一正確的道路。但事實上，這種依賴並非沒有代價。它讓人們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信任，並將健康的決定交給了他人。而那些選擇擺脫這種依賴、尋找其他可能性的人，往往會面對社會的懷疑與指責。

就像奴隸第一次見到自由人，他們不會感到高興，反而會感到恐懼、困惑，甚至憤怒。因為在他們的世界裡，自由似乎是不可觸及的理想，對他們來說，這樣的生活是遙不可及的夢想。他們會攻擊自由人，因為這樣的存在挑戰了他們的信念，那種深深植根於心底的信念：自由對我來說太遙遠，甚至不敢奢望。

這種情況也出現在我們對醫學的依賴中。當人們看到那些不依賴醫學、選擇其他方式療癒的人時，他們無法理解，甚至無法想像自己也能擺脫對於權威的依賴，進而去信任自己的身體，選擇不同的道路。 生命的可能性遠遠比我們想像的還要更大，要相信，才看得到。

幾個星期前，我又遇到這個朋友。我就用他和我補充的話做為結語：「面對未知的病情與生命，放下恩怨情仇，儘量把握眼前的時日，好好地活著，和家人、朋友們愉快地相處，『盡情地向生命撈本，索取快樂與自在。』我在年近七十歲時，看到一句話：『面對人生，除了生死，其它的都是擦傷。』看到後，我差點嚎啕大哭。現在，有些事我想到了，還是會難過，還是會傷痛，但真的是擦傷了。」

對，盡情地向生命撈本，索取快樂與自在。